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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2章 游湖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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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2章 游湖

不止盧氏, 汝寧侯與裴紹行都慌了。

“母親……”

“祖母……”

老夫人擡手阻止,“都別說了,在雲舒平安生產前, 盧氏就禁足春和院,好好修養身心, 罰三個月月錢給雲舒置辦補品, 就當你這個做婆母的盡心了。”

只是禁足,父子倆不約而同松了口氣。

盧氏被吳嬤嬤帶走時,看了眼床上昏迷不醒的陸雲舒,心中暗恨。

姑且讓她多蹦跶一陣子,待生下孩子,她便沒有價值了。

待人走了,老夫人便打發汝寧侯一並離開, 屋裏只剩裴紹行與司柳。

司柳哭了很久,沒忍住跪了下來,手緊緊抓著老夫人的衣袖,“老夫人, 小姐這麽多年一直都是奴婢在照顧,眼下小姐懷了身孕,求求老夫人, 就讓奴婢回小姐身邊伺候吧。”

她與陸雲舒只有彼此,實在見不得陸雲舒受苦, 便一個勁的磕頭。

裴紹行一時說不清心裏什麽感覺,有些澀澀的,悶悶的, 在一下又一下的磕頭聲中,他終是出手拉住司柳, “好了,不要磕了,你留在棲雲閣,好好照顧你家小姐。”

老夫人看了他一眼,原本想說的話又咽了回去,“行哥兒,你可想清楚了?”

裴紹行並不認為留下一個丫鬟能掀起什麽風浪,“不過是個伶俐些的丫頭罷了,祖母若是喜歡,孫兒可以再找,十個八個都不成問題。”

“不必了。”老夫人的眼神頗有幾分意味深長,“你院裏的事,自己拿主意就好。”她把司柳扣在心遠堂也是為了以防萬一,不過既然裴紹行答應了司柳,她也不好駁了他的面子。

“夜深了,老身還要休息,雲舒是你的妻,自己看著吧。”老夫人說罷便走,司柳抹了把淚,主動跟上去送一程。

裴紹行望著逐漸消失在夜色中的身影,最後坐回床邊,絞了張帕子為陸雲舒細心擦手。

混沌中的人兒似有所感,睫羽輕輕震動著,但始終沒醒,任由男人牽著她,過了會兒,是起身時衣料摩擦的窸窣聲,接著聲音越來越遠,等人回來的時候,空氣中到處彌漫著一股藥香。

裴紹行將藥吹涼,一勺一勺送到她唇邊,陸雲舒下意識蹙眉,緊抿著唇。

“聽話,安胎藥還是要喝的。”男人聲音輕柔,半哄半騙的,“喝完這個月給你漲月錢。”

陸雲舒立刻松下緊繃的神經,任由他把藥一勺一勺送進口中,直到喝不下了,別過臉去。

裴紹行拿出絲帕為她擦去唇邊的藥漬,“還真是個財迷心竅的主……”一說錢,什麽都能商量了。

司柳的腳步聲越來越近,他收回手同司柳低語幾句後才離開。

大抵是喝了藥的緣故,陸雲舒恢覆了些力氣,睜眼時,床邊只有一塊折疊整齊的絲帕,她還沒回神,司柳上來一把握住她的手,眼淚瞬間奪眶而出,“小姐,可有哪裏不舒服?肚子還疼嗎?”

陸雲舒楞楞地搖了下頭,眼前的丫頭如釋重負,“太好了,看來都保住了……”

“什麽保住了?”裴紹行說起安胎藥時,她的意識並未完全清醒,眼下還有些懵。司柳目光落在她小腹上,“小姐,你自己不知道嗎?你有一個月的身孕了!”

陸雲舒徹底清醒,倏地坐起身,撫著肚子難以置信,“這就……懷上了?”她還以為和離得等多一兩年,沒想到這個孩子來的這麽快。

“懷上了……一個月……”陸雲舒喃喃著,想到還有八.九個月便能離開,頓時紅了眼,吩咐司柳把她藏在嫁妝底下的一只紫檀木匣子取來。

縱使司柳跟在她身邊這麽久,見到一盒子銀票也不免震驚,“小姐?怎麽會有這麽多……”隔墻有耳,她頓了頓,沒再說下去。

匣子裏頭是陸雲舒在鄉下時攢的一些積蓄,後來又將能變賣的嫁妝換成銀票,她數了數,足有三千兩,“再攢攢,還有大半年,一定可以攢夠五千兩。”

司柳再笨也猜到了她的意圖,主仆兩對視一眼,自有默契。

次日一早,王大夫過來診脈,確定她身子與腹中胎兒無恙,全府上下才勉強允許陸雲舒下地,她剛走兩步適應了,就打算換身衣服去東街,被裴紹行扼住手腕,“這才頭月,你就敢亂跑?”

陸雲舒不以為然,“去東街看看,順便查個賬。”

裴紹行把她按在椅子上,盛了一碗粥遞過去,“生意上的事先放一邊,我已經和東街的十三掌櫃說了,往後賬本交給司柳,每兩日送一回,我幫你對一對。”

“你幫我?”陸雲舒捧著碗,語氣納罕,“你自己的事不用管了嗎?”

外界傳聞汝寧侯大公子整日游手好閑,無所事事,但她不這麽認為,侯府水深,除了盧氏這個一根筋的蠢貨,其餘個個人精,雖不知道裴紹行整日外出忙什麽,但絕不是表面那麽簡單。

裴紹行坐在她身旁,這次沒有像以往那樣呵斥她,沈吟片刻,“我的事……暫時不急。”

陸雲舒淡淡哦了聲,悶頭喝粥,好不容易吃完了,便等著司柳把賬本送來,結果等到的是一碗黑乎乎的湯藥,她盯著藥碗許久,“……賬本呢?”

司柳疑惑的啊了聲,在裴紹行眼神示意下,走到她身邊給她捶肩,小意討好,“賬本小姐不是已經對完了嗎?剩下的都是明日的事了,您今兒個就好好休息,讓公子帶您去游湖散心吧。”

原來在這裏等她。

陸雲舒也不知道司柳何時變得這麽聽裴紹行的話了,不過既然都開口了,她不好拒絕,三人一並乘坐馬車去了郊外。

游湖是方青陽提出的,不過近日孟家添了喜事,孟千帆自願做東,帶著妻子李瑤娘一起外出游玩,而方青陽身邊也多了一個妙齡女子,清顏白衫,杏臉桃腮。

除此之外,還有裴紹安與李瑤娘的表妹齊曼娘,六人圍坐在黃花梨八方桌前有說有笑。

裴紹行剛上畫舫便認出方青陽身旁的女子是紅袖招的花魁胭脂,與此同時,胭脂也第一個發現他來了,朝他頷首微笑。

他當即有了不好的預感,不著痕跡地同陸雲舒換了下位置,正好落座時挨著裴紹安,陸雲舒只好坐在唯一的空位上,右邊是裴紹行,左邊則是胭脂姑娘。

見她淡定自若地坐在自己身旁,胭脂面上的笑意有短暫的僵硬。

方青陽沒料到陸雲舒會來,這才邀請胭脂一同游湖,在兩個女子視線掃來時,不免有幾分尷尬,“那個,自我介紹一下,在下是紀昀的朋友……”

“我認得你。”陸雲舒毫不避諱,直視著他。

場面有一瞬的安靜,最後孟千帆出來打圓場,“好了好了,咱們有的人是老相識了,自不必說,就介紹一下這些不認識的吧。”

李瑤娘很配合地站起來,朝陸雲舒屈膝行了一禮,“見過少夫人,妾身是孟郎新過門的妻。”又指了指身邊的女子,“這是我的表妹姓齊,叫她曼娘便好。”

陸雲舒笑容溫和,“幸會。”便沒了下文,似乎對另一個沒有姓名的女子並不在意。

胭脂左右看了看,在方青陽的示意下起身,朝陸雲舒盈盈一拜,“奴家胭脂,見過大公子,少夫人。”

裴紹行顯然不想理會,借著喝茶的動作回避,正好對著裴紹安的方向,不知想到什麽,臉色又是一黑。

裴紹安猶豫半晌,出於禮數還是問了聲好,隨後也別過身去,與齊曼娘面面相覷。

他們雖不知其中緣由,但明眼人都看得出,胭脂與陸雲舒長相氣質皆有相似之處,而胭脂的眼神也跟黏在裴紹行身上似的一刻不離。

裴紹安的動作幅度不大,卻無形之中拉近了與齊曼娘的距離,齊曼娘今日本就是沖著他來的,不由紅了臉,又給表姐李瑤娘遞了眼神。

因為一個胭脂,畫舫又一次陷入詭異的安靜,陸雲舒只顧喝茶看風景,好半點沒有動靜,才回過頭去,胭脂還維持著半屈膝的動作。

“哦……不必多禮。”陸雲舒淡淡說著,另一只手在桌下伸向裴紹行,掐著他大腿上的肉狠狠一擰。

裴紹行一口茶噴出來。

胭脂好似抓到了機會,立刻上前用袖子替他擦拭,“公子,你沒事吧……哎呀!”兩人推搡間,胭脂又碰倒了茶壺,茶水洩出來很快浸濕了裴紹行的衣袍。

“對不起對不起!奴家不是故意的!”胭脂拿帕子去擦,卻不料此舉觸及男人底線。

裴紹行蹭地站起,同她拉開距離,臉色不可謂不陰沈,“好了,這裏不用你伺候。”

聽到他的話,胭脂錯愕擡眸,一雙多情的眸蓄著淚光,梨花帶雨,“公子……”他是把他當成丫鬟來使喚了嗎?

眾目睽睽之下,陸雲舒還要守著人前故作恩愛的承諾,素手勾住他的尾指,輕輕搖了搖,“人家都說不是故意的,別生氣了。”

隱有撒嬌的意味,裴紹行剎那間繃緊脊背,瞥了眼二人相勾的尾指,故作矜持坐了下來,“既然我夫人不同你計較,這次便算了,你先下去吧,這裏不需要你。”

胭脂撲通一聲跪了下來,“公子,都是奴家笨手笨腳,還望公子不要介懷,就讓奴家留在這裏伺候大家吧,奴家可以在此彈奏一曲琵琶,為大家助興……”

裴紹行擡起手,連一個眼神也沒有給她,只冷冷吐出幾個字,“聽不懂話?”

方青陽了解他的脾氣,知道他向來說一不二,便拉住胭脂,“胭脂姑娘,紀昀他是不想你太勞累,你且下去休息,一會兒我再叫你過來。”

裴紹行扭頭瞪了他一眼,什麽叫他不想胭脂勞累?關他什麽事?

下意識去觀察陸雲舒的臉色,見她沒有生氣,又搬著椅子朝她靠近了些,“我也不知道那個花魁會來,若是壞了心情,咱們就回去。”

邊說邊撫著她平坦的小腹,希望她能看在孩子的份上不要生氣。

陸雲舒的手覆在他的手背上,一如既往的溫柔聲調,“不打緊。”

外人眼裏,他們就是天造地設的一對佳偶。

李瑤娘註意到她二人的動作,眸子亮了起來,“嫂夫人這是……”

裴紹行立刻點頭,“昨日也是王大夫診的喜脈。”孟千帆夫妻二人立刻道喜,齊曼娘也借機與裴紹安搭上話。

胭脂離開得不情不願,每一步都走得極緩,自然將他們的對話聽入耳中,眼淚又不爭氣地落下,最後在一片喜氣中,轉身重重跪下,幾人嚇了一跳,紛紛看向她。

胭脂對著她們磕了一個響頭,“大公子,少夫人,求你救救胭脂吧。”

方青陽瞪大眼睛,“怎麽回事?胭脂姑娘,可是有人欺負你了?”

可只有他說話沒有用,胭脂需要的是打動裴紹行,或者,陸雲舒也可以。她看了眼眸含堅冰的男人,最後決定向陸雲舒求助。

“少夫人,求您收留胭脂吧。”纖細柔弱的身影跪在地上,哭得梨花帶雨,任誰看了都會心疼,可陸雲舒鐵石心腸,不為所動,“好好的紅袖招不待,求我收留你?”

胭脂搖頭,“少夫人有所不知,奴家身為紅袖招的頭牌花魁,看似光鮮亮麗,無數權貴環繞,但說到底是賤籍,可以任人欺辱買賣,而奴家最初也是良家女子,只因家中有個哥哥,父母便將奴家賣入青樓換錢……”

聽到這裏,陸雲舒不禁側目。

胭脂抹了抹眼角的淚,“那時我已十四歲,有自己的尊嚴,只可惜我一介弱女子,無力掙紮,即便攢夠了贖身錢,徐媽媽依舊不肯放過我這顆搖錢樹,七日後便要將我高價賣給屠員外做妾,那屠員外早年是殺豬的,發家以後連納了十四房小妾,無一不是慘死的下場。”

“如今我實在是走投無路了,便求到少夫人這裏,哪怕是讓我留在侯府浣衣做飯,為奴為婢,也好過……也好過……”說到最後,伏在地上泣不成聲。

孟千帆動搖了,眉宇間流露出同情之色,“原來,胭脂姑娘的身世這般可憐。”

李瑤娘用胳膊肘捅了他一下,方才住嘴。

方青陽生怕陸雲舒拒絕,忙道,“嫂嫂,聽聞您最是宅心仁厚,賢惠能幹,不如將胭脂姑娘收入府中……”

陸雲舒面不改色,“侯府不留任何一個無用之人。”

“怎會是無用之人?”方青陽開口替她解釋,一一細數她的長處,“胭脂姑娘不僅琴棋書畫樣樣精通,又溫柔善解人意。”

胭脂也膝行幾步攀上陸雲舒的手,“少夫人放心,無論您要奴家做什麽,奴家都願意!”

“是嗎?”陸雲舒順勢翻開她的手,一雙柔荑纖細白皙,“胭脂姑娘十指不沾陽春水的,只會風雅之事,能幹什麽粗活?”

胭脂楞了楞,“粗、粗活?”

裴紹行原本還很著急,生怕陸雲舒心軟,聽到她的話,心下又安定了,以她的性子,只怕胭脂討不到便宜。

胭脂默默收回手,螓首低垂,“雖、雖然奴家沒做過粗活,不過,只要是少夫人吩咐,奴家一定去做。”

陸雲舒睥睨著她,輕笑了聲,“算了吧,我不想給自己請個只會琴棋書畫的千金小姐回去供著。”

胭脂又急了,抱住她的雙腿,“不,少夫人奴家可以的!奴家什麽都能做!”

方青陽看不下去,扶起胭脂後,開始指責陸雲舒,“我看你是紀昀的妻,才敬你一聲嫂嫂,沒想到你是如此黑心腸的女人,胭脂姑娘苦苦哀求,你居然還一副盛氣淩人的姿態!”

“苦?”陸雲舒卻未有怒意,不疾不徐地反問了句,“胭脂姑娘苦在何處?當年若不是紅袖招的徐媽媽見她可憐,哪裏有如今的花魁胭脂?可是誰曾想啊,徐媽媽盡心盡力捧起的花魁,到頭來居然反咬她一口,在外人面前處處說她不是。”

所謂知己知彼,東街除了十三鋪,其餘店鋪的情況陸雲舒都派人打聽過,胭脂身為紅袖招頭牌,身世她自然也摸了個一清二楚,想賣慘博取同情,絕無可能。

胭脂早就做了萬全準備,只管哭泣,“少夫人,就算你瞧不上奴家的出身,也不能空口白牙誣陷於我……”

憑她的美貌,如此哭泣,就算陸雲舒不動心,她不信裴紹行會無動於衷。

可她猜錯了,裴紹行就是無動於衷,目光始終落在陸雲舒身上,此刻他只覺得他的妻格外魅力四射。

方青陽見不得美人落淚,“嫂嫂,方才是我沖動,我道歉,你就看在胭脂姑娘可憐的份上收留她吧,反正侯府家大業大,也不缺她一口吃食。”

陸雲舒不回答,他便用胳膊碰了碰裴紹行,沖他挑眉,“你說是吧,紀昀?”原以為對方會向著自己,順著他的話將胭脂收了,可他忘了,裴紹行從來就不是聽人擺布的性子。

裴紹行只顧扶著陸雲舒坐下,看都不看她們一眼,“既然青陽如此憐香惜玉,為何不直接替胭脂姑娘贖身?順便帶回府好吃好喝供著,反正方家家大業大,自然不缺胭脂姑娘一口吃食,不是嗎?”

此話一出,不止孟千帆,裴紹安也覺得合理,“如此甚好,既能成全方兄一片好意,又能護住胭脂姑娘。”

他一本正經的說話,叫所有人再次陷入沈默,最後還是孟千帆出來打圓場,“好了好了,咱們今天是出來游湖散心的,別說那些讓人不開心的話了。”他將裴紹安拉開,齊曼娘適時出現同他攀談,這才將人支開。

方青陽上回之所以提議游湖,就是想借機把胭脂引薦給裴紹行,沒想到殺出裴紹安與勞什子表妹便罷,還來了個油鹽不進的陸雲舒。

什麽時候裴紹行同他妻子關系如此親密了,言辭間如此護著她,甚至不惜打他的臉。

看著幾乎要貼著一起的夫妻,方青陽還嫌不夠亂,陰陽怪氣地打趣,“紀昀的妻好生厲害,短短一個月便將人馴得服服帖帖,往後莫說什麽鶯鶯燕燕,就算梅姑娘回來了,只怕也進不了紀昀的心了。”

裴紹行擁著陸雲舒準備到船尾吹吹風,聞言腳步一頓。

胭脂借機跟了上來,輕輕拽著他的衣袖,“大公子,您不要生氣,更不要因為奴家與少夫人生了嫌隙……”

裴紹行仿佛碰到了垃圾,急忙抽出手,胭脂見他行事皆看陸雲舒的臉色,遂又轉向陸雲舒,準備再哭一哭,求一求。

陸雲舒一直維持的得體笑容再掛不住,輕輕側身躲避,她不出聲不發脾氣,只是覺得沒必要和她們一般見識,但胭脂與方青陽沒有因為她的不計較而收斂,反倒蹬鼻子上臉。

她緩緩轉過身,眸色冷厲,“如果這次游湖的目的是為了將胭脂塞給裴紹行做小房,那便沒有繼續下去的必要了,是否納妾,不是我說了算,但若想求我收留,我還是那句話,不收無用之人。”

撂下最後一句話,當即甩袖而去。

裴紹行急忙追上前,“雲舒,我沒有要納胭脂做小房的意思,你……你不要因為旁人的話誤會於我。”

陸雲舒知道他方才有所動容只是因為方青陽言語中提到了梅青青,她輕輕拂開他,“這是夫君的事,夫君自己決定便好。”

盧氏向來聽風就是雨,總能逮著機會折騰她,她可不想繼續背個善妒的罪名,所以如今能推卸的都推卸了。

好在李瑤娘及時解圍,“男人的事就讓他們男人自己解決吧,嫂夫人,我帶你去船尾坐坐吧,那裏風景好。”

陸雲舒就坡下驢,“有勞了。”

裴紹行只好作罷,扶額來回踱步,胭脂趁著陸雲舒不在,決定再試探一次,剛湊上前就被呵止,“夠了!方青陽,馬上帶著你的人離開,否則,休怪我不顧及多年的兄弟之情。”

方青陽也不高興,“明明是你夫人性子古怪不近人情,怎麽又怪我和胭脂了?”

裴紹行帶陸雲舒出來游湖散心,本就是想緩和夫妻關系,結果被人攪和,適得其反,回去說不準又得冷戰個十天半月的。

其實陸雲舒根本沒把事情往心裏去,隨著李瑤娘去到船尾,裴紹安與齊曼娘都在,四人便坐在一處閑聊。

大抵是肚子裏多個人的緣故,陸雲舒最近特別能吃,坐下來也不挑剔,桌上的點心茶水吃得有滋有味,李瑤娘十分羨慕,“嫂夫人有了身子,胃口還這般好。”

陸雲舒也是第一次懷孕,不知道李瑤娘什麽情況,齊曼娘則扶著她,“我表姐這些天吐得厲害,睡也睡不好,吃也吃不下,這才出來散散心。”

三個女人便就著這些話題聊了起來,裴紹安始終安安靜靜陪在一旁,時不時給兩位嫂嫂端茶遞水的,齊曼娘為了解悶,把七弦琴拿出來。論琴音,不比胭脂的琵琶差多少。

這邊氣氛和睦,遠處平靜的湖面也響起一陣悠長空靈的簫聲,簫聲一起,說笑的幾分皆循著聲音看去。

對面一艘畫舫緩緩行駛在湖面上,煙波浩渺,一望無際,唯有簫聲穿破迷障,清晰傳入眾人耳中。

對方是為何附和齊曼娘的琴音,可是對方的簫聲獨特,時急時緩,幾番對陣,齊曼娘明顯跟不上了,額上不由沁出幾滴香汗。

陸雲舒沒有心情關註這些,從那簫聲響起的剎那,她就好似凍結一般,一動不動,只有一雙鳳眸逐漸泛起了紅。

曾幾何時,午夜夢回,都有這個簫聲作伴。

是玉章哥哥的簫聲,而琴曲相合之法,也只有她懂,她立刻起身走過去,齊曼娘意會,讓出位置。

指尖觸及琴弦之際,她再忍不住落下淚來,隨著指下滾拂,一曲高山流水傾瀉而出,對面的簫聲明顯一滯,隨後以更為高昂的音調回應。

不止船尾的幾人目露驚艷,外頭的人也停止了爭吵,孟千帆嘖嘖稱奇,“果真是妙,齊表妹的琴音何時如此超然萬物了。”

裴紹行剛亮起的眸子迅速暗了下去,原來奏琴之人是齊曼娘。也對,陸雲舒商賈出身,多半不懂這些琴棋書畫的風雅,索性坐在船艙裏喝茶,沒有出去,他不走,孟千帆也不好過去。

而遠處的畫舫之上,趙慎在一曲終了後,喉頭不禁哽咽,吩咐侍衛左祁,“叫船家掉轉方向,靠近那艘畫舫。”待身邊的人都走了,趙慎再支撐不住,握著竹簫的手微微顫抖。

陸雲舒同樣情難自禁,眼看著對面的畫舫靠近了,心跳開始急速加快,她知道,船上的人一定是玉章哥哥。

可惜兩船將要靠近時,側面忽然躥出另一艘畫舫,比起陸雲舒這般的更高大華貴,硬生生擋去兩船的視線。

丹陽郡主從船艙中出來,走到甲板處,正好對上趙慎,“臣女丹陽,拜見燕王殿下。”

趙慎滿懷期待的心瞬間冷卻下來,睨了她一眼,嗯了聲。

丹陽郡主也不惱,絞著手姿態扭捏,“丹陽還想呢,究竟是什麽樣的神仙人物,才能吹出如此美妙的簫聲,原來是燕王殿下。”

聽她自稱丹陽,趙慎想了許久才記起來人是何身份,畢竟是將門遺孤,不好冷待,便客氣地寒暄幾句再把人弄走,可丹陽好似聽不懂似的,甚至邀請他到船上坐坐。

孤男寡女,加之身份使然,無數雙眼睛盯著自己,趙慎不會亂來,“不必了,本王還有要事,就不陪丹陽郡主敘話了。”

直白的拒絕,丹陽只好作罷,黯然離去。

她早早打聽到趙慎來了汝寧,便使了些銀子叫驛站的人到趙慎面前提議游湖,又通過簫聲確認他的位置,這才到趙慎面前露了臉,只是沒想到傳聞中戰功卓絕的燕王私底下竟是個冷漠疏離之人,硬是半點機會都不給她。

丹陽回到船艙裏,對著鏡子懷疑人生,她這樣的相貌,裴紹行看不上,燕王殿下也看不上,她究竟差在哪裏了?

趙慎又豈會不知她打的什麽算盤,自他及冠後,無數貴女用盡手段只為在他面前露個臉,但他一向潔身自好,區區美色,不足以引誘他為之傾倒,現在他只關心另一艘船上撫琴之人。

他要看一看,究竟是不是她。

可當他繞開丹陽的畫舫後,哪裏還有第三艘船。

望著空蕩浩渺的湖面,趙慎的心又一次沈了下去,她是因為當年的不辭而別生氣,所以即便認出了他,也要避而不見?

左祁察覺到主子的情緒變化,好奇地問,“殿下,您怎麽了?”

趙慎回神,輕搖下頭,“沒什麽,你派人去打聽打聽,今日還有哪家小姐游湖。”

“啊?”左祁楞了楞,又茫然點頭,“……哦,馬上,馬上就去查!”

走時心中疑惑更深,殿下尋尋覓覓這麽長時間都沒找到那個姑娘,如今單憑琴音就能找到嗎?殿下也真是的,什麽女子這般神秘,連個名字都不說,叫他怎麽找嘛。

這些左祁也只敢心中抱怨,可趙慎好似能聽見一般,靜靜望著湖面,“青青……一定不是你的本名,本王倒要看看,你究竟是誰。”

*

陸雲舒大概做夢都不會想到,世間真有兩個男人會因為一個假名字而執著,裴紹行執著於一個叫梅青青的人,而趙慎則執著於調查青青背後的她究竟是誰。

最初陸雲舒的確想與吹簫之人相認,可轉念一想,當初他都不辭而別了,說明他大有來歷,他不說,就是不想讓她知道,那她現在也沒必要與他相認,給彼此都留下一塊遮羞布吧。

李瑤娘還沈浸在琴簫合奏之中,拍拍她的肩,“嫂夫人,原來你也會撫琴,不如往後你常來孟府,給曼娘指點一二吧。”

陸雲舒的琴技再高超別出心裁,也是玉章哥哥教的,她不會外傳,以免給他招惹麻煩,便笑著婉拒,“都是瞎摸索的,沒什麽章法,齊姑娘的琴技出挑,萬中無一,我若指點,就是班門弄斧了。”

“好吧。”聽得出她的拒絕之意,李瑤娘不勉強,又開始好奇吹簫之人,“那吹簫之人想來身份尊貴,瞧他那畫舫精致華貴,不是一般人家用得起的。”

裴紹安一直都關註朝中之事,想了想道,“興許是燕王殿下。”

“燕王?”李瑤娘與齊曼娘異口同聲。

船艙裏的孟千帆同樣驚訝地張大嘴巴,癡癡望著湖面,裴紹行卻很淡然,“燕王又怎麽了,驚訝成這樣。”

“燕王啊!那可是燕王!戰功卓絕赫赫有名的燕王!”孟千帆的父親雖在京城為官,也沒能一堵燕王真容,剛剛他居然就這樣和燕王的畫舫擦肩而過。

思及此,他捶胸頓足,“燕王殿下可是咱們大晉第一戰神,威名遠播,有他在,北戎蠻子楞是不敢南下半步,這樣的大人物,我爹都沒見過呢!早知道裏頭是燕王殿下,說什麽也得把人攔下。”

裴紹行白了他一眼,“那你現在去追。”對於燕王他的態度與孟千帆截然不同,似乎很是抵觸。

孟千帆訥訥試探,“你、你們家不喜歡燕王?”

裴紹行啜了口茶,“談不上喜歡不喜歡。”早年他們一家還在京城時,倒是與燕王趙慎見過幾次,只是兩人立場不同,從來說過話。

孟千帆訕訕一笑,轉移話題,“咳,剛剛那個,琴聲不錯吧,齊表妹極擅音律,與燕王殿下的簫聲相合……”

“你剛剛誇過了。”裴紹行冷冷說著。

孟千帆笑容一僵,“哦……是、是嗎?我都不記得了呢。”

孟千帆的心思都寫在臉上,裴紹行不是看不懂,“紹安的婚事得看二叔二嬸的意思。”

剛要過來的齊曼娘裴紹安皆是腳步微頓,二人面面相覷,紅了臉,為了避嫌,齊曼娘先走一步,“表姐夫過譽了,後來的琴音乃裴少夫人所奏,曼娘不敢居功。”

裴紹行略有愕然,旋即擡腳往船尾走去,見到陸雲舒的第一句話便是質問,“你和燕王什麽關系?”

陸雲舒難得有了片刻的獨處時間,被裴紹行擾了清靜,稍稍側目,“夫君說笑了,我只是個平凡女子,怎會認得燕王殿下。”

起初他以為撫琴之人是齊曼娘,而齊曼娘是宦官人家出身,認得燕王不算稀奇,可意外的,那個回應燕王簫聲的竟是陸雲舒,這便耐人尋味起來。

“不認識燕王,為何又懂以琴相合之法?”裴紹行問完,還沒等陸雲舒回答,不遠處丹陽郡主朝他揮手,“紹行哥哥!”

丹陽郡主在趙慎跟前吃了癟,見到裴紹行後,又起了心思,命人靠近他們。

眼看她過來了,裴紹行只能裝出夫妻恩愛的假象,飛快攬過陸雲舒的腰肢,迫使她坐在自己腿上,薄唇沿著她纖細脖頸一點點下滑。

丹陽郡主笑意瞬間散去。

外人看來,她們舉止親昵,恩愛有加,只有陸雲舒能聽到他的威脅,“要知道,汝寧侯府與燕王立場不同,你若不老實交代,我可得叫祖母好好查查你,到時候,你在侯府得到的一切,轉瞬便能化為烏有……”

他算是拿捏了陸雲舒的短處,只要談錢,便會乖乖順從。

可陸雲舒依舊是波瀾不驚的模樣,只咬緊一句話,“妾身與燕王殿下素不相識。”

裴紹行眸子微瞇,落在她腰間的大手用力掐了一把,她只眉心微蹙,再無旁的反應。

難道真是他想多了?

他收了力道,捧過她的臉吻了吻,“好了,是我的錯,不該懷疑你。”

陸雲舒暗暗吸了口氣,她知道丹陽郡主在看著他們,便擠出一絲笑,等他二人相攜出現在眾人面前時,儼然是和好如初了。

方青陽不情不願地拱了拱手,“對不住了。”

畫舫在此時靠岸,裴紹行壓下他的手,“今日就這樣吧,我夫人累了,先回去了。”

他摟著陸雲舒離開,胭脂盯著他的背影欲言又止,最後還是鼓起勇氣跟了上去。

裴紹行的註意力全放在陸雲舒身上,起初以為跟著他們的是丹陽郡主,等到了侯府門口,胭脂終於露面,眾目睽睽之下跪在他腳邊,“大公子,求您收留胭脂吧,若是您不願收留,胭脂就只有死路一條了!”

胭脂的紅袖招的頭牌花魁,不少人都認得她,紛紛駐足看起好戲,甚至有人腦補出侯門公子始亂終棄的故事。

裴紹行看了眼周圍圍觀的百姓,最後叫胭脂起來,“你就算在侯府門前跪上三天三夜,侯府也不會收留你,所謂冤有頭債有主,我們沒做過任何對不起你的事,便沒有收留幫助你的義務。”

“大公子,求求你了!求求你大發慈悲吧!”胭脂整個人匍匐在他腳邊,一邊哭一邊磕頭。

陸雲舒如今是裴紹行的妻,若是侯府招來非議,只怕她也會牽扯其中,“我可以收留你,但事先說好,侯府不留無用之人,另外贖身的錢,你自己不是攢了嗎?拿來,我去和徐媽媽說。”

如今侯府的每一筆開支裏都有一部分是屬於她的,拿她的錢給胭脂贖身,想都不要想。

胭脂咬碎了銀牙也只能往肚子裏吞,這麽多人看著,她的確沒有臉要求人家出錢為她贖身,“謝、謝少夫人……”

陸雲舒嗯了聲,“先回去吧,稍後記得把銀子拿來。”

幫一個妓子贖身不是什麽難事,不過裴紹行不想給自己添麻煩,這才一再拒絕,陸雲舒卻輕易地答應下來,倒讓他有些不舒服,“你怎麽想的,難道……你真要把人塞到我房裏?”

陸雲舒一開始沒往這方面想,她只是覺得醉仙樓不夠熱鬧,放個曾經花魁彈彈琵琶招攬客人還是不錯的,可裴紹行這麽一說,她竟認真考慮了會兒,點頭,“夫君喜歡的話,可以留著伺候,也好幫妾身分擔一些。”

她現在有了身孕,將來得靠這個孩子逃離侯府,自然不能讓他亂來,免得傷及孩子。

誰知裴紹行一下就生氣了,“人是你收的,你留著伺候你自己吧!”進了門便甩開陸雲舒兀自離開。

陸雲舒望著他怒氣騰騰的背影,低低嘆了口氣,好在,還有九個月她就可以離開了,再不必忍受他的臭脾氣了。

她撫著小腹,思緒卻不自覺飄到湖面。

燕王殿下,就是玉章哥哥嗎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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